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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生情缘

2000-10-29 来源:生活时报 郭邯生 我有话说

听说她已不在人世了,得的是绝症。

不知怎么,我总觉得,她是因为我们死的。初一,我和小学同桌被两个中学分开了,她是个美丽、活泼、大方又心细的女孩。十三岁,人有了几分青春萌动。整天像丢了魂似的。这时老师走进我的生活。班主任兼政治老师,她只有二十岁,是个非常美丽的女性。她发现我失常,就跟我谈心,我竟将心底的秘密全告诉了她,静等着批判。她只笑了笑,美丽的大眼睛和善地看着我。“把美好藏在心里,努力学习……”后来,我才知道,她还兼着学校的团委书记,上团课讲雷锋,动情之处,她热泪盈眶,我们也一片抽泣。

学习十分繁忙,眨眼到了高一,一次路过礼堂,听着熟悉的声音,她正哽咽着讲团课。又一年,文化大革命开始了,我们走上历史舞台,忙得什么都忘了。一次批判学校走资派,说他与她有不正当关系。我知道是胡说。但我负责审讯这事,必须把脏水泼在她身上,这是打倒走资派的需要。我的良心受到煎烤,汗一下子流下来。我说肚子疼,想推掉。校工宣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。说:你要考虑你们组织在革委会中的位置。我手下几个同学虚张声势地要她交待,可她就是不交待,捉住我躲闪的目光,十分真诚地看着我,“你相信吗?”她被关了许多天,打满补丁平时十分干净的衣服,沾满草棍。头发用手梳过,但还是有些乱。脸也脏了,只有那双眼眼还是那样美丽。我心灵一瞬间被净化了,我不知道说什么好。但我知道,再也保护不好她了,没有供词,就得交给另一个组织,毒打。在没人的地方,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。

过后,我听说她被打得很厉害,满身是血,衣服都破碎成渔网了。据说昏迷了三天,大概学校也害怕了,从此回家休息,学校也不过问了。

十年后,我又回到北京,在单位一边工作,一边上电大,为追回失去的时间。我忽然发现,电大老师是我老师,我十分内疚地站在她面前。她阳光一样灿烂地笑着,慈祥地看着我,皱纹已经悄悄爬上了她美丽的面容,她也能老吗?我百感交集,泪流满面,不知说什么。

这时,我才知道当年打她的,也是她学生,他们把一件死人的血衣,穿在她身上,又硬心打了几处伤,流了一些血。才蒙混过关。即使这样,她也大病一场。总算死里逃生。(这几个同学,都在对越反击战中牺牲了。)

工作忙,人生快。十八年又过去了,儿子学习不好,没考上大学。去上复读班,我竟又遇到了老师。老师真的老了,头发染黑了,脸也美容过了。然而,老是遮不住的。美丽变成了慈祥。

去年,她终于去了。非常突然,癌症。我总觉得,那是积存在心里委屈的总爆发。

我终生难以忘怀我这位中学的老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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